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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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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雲卿今個說的話總叫我在意,混混沌沌想了一通,終不得要領。情況的發展幾乎不存在變數,我總不能因為他一句話壞了陛下的好事。老老實實呆在書房將禮單擬定完畢,大聘足足一百二十八擡,瞧得我呼吸不暢,心尖滴血。阿喜進屋來斟茶,順道同我道陛下回來了。

我咬著筆桿,眸光戀戀不舍在禮單上再晃了一圈,起身朝陛下那去了。

禮單之事,我仍是不便接這個手的。旁的不說,我與陛下並無血緣關系,說為他持家布置,實在輪不上。如今陛下以公務繁忙為由,暫將婚禮事宜給我打理,但司凝雪顯然沒將我與陛下的關系想的那麽單純,我若真越俎代庖,免不得會被她借題發揮,再不濟也會記恨在心。

她往後就是這個王府的女主人了,我總不能留個話柄在她手中,容她有機會擠兌我。

禮單是已經擬好的了,我不至於為了向司凝雪示意無害而拒絕為陛下分憂,只是打算同陛下商量一番,就不要對外宣稱我的“功勞”了。

行至陛下的房前,守門的小廝讓我先等一等,說是有裁作在為陛下量體,定制喜服。

我揣著禮單在階梯下站著,聽罷折過身朝向庭中景致,隨意瞅瞅,全做打發時間。

冬季過了大半,還有些殘餘的冷,好在今個出了大太陽,站在陽光下頭便暖意洋洋。

季雲卿從長廊那頭繞過來,見著我道了句果然:“尋不見你,就知道你定然和殿下在一起。”

我心虛瞟了眼守門的小廝,幹咳了聲,“師父有事嗎?”

他說有,挨著我立著,笑得叫人摸不著頭腦:“我編了個蝴蝶戒指,給你的,瞅瞅看好看嗎?”

季雲卿說著,將手心裏的草戒展給我看。那小小的東西,說是蝴蝶戒指就當真有點勉強了,畢竟只是草葉編制而就,但好歹有個大概類似蝴蝶翅膀的形狀,指環的大小同我的手指一般無二,倒還是挺好看的。

我沈吟著接過,沈吟地偷偷掃一眼偷看的守門小廝,沈吟問他:“你這是……做什麽?”

他避人耳目般意有所指的瞥眼守門小廝,那小廝果然掉過頭去。季雲卿便拉著我往中庭讓了兩步,在我耳邊小聲道:“今個丞相府把司凝雪的生辰八字送過來了。雖然上頭有主天師過目,婚禮的儀式總還是要到位。我算了一下,她同你相克得厲害,你帶著這個,有備無患嘛。”

我就道這戒指上頭摻了道晦澀不明的氣息,八成是他在上頭做了手腳,將那草戒套在手指上,打量一番,奇道:“帶上這,就能同她和睦相處了?”又轉眸,“你不是道她不會入咱們王府嗎?”

他笑吟吟地拍胸脯保證:“放心,為師哪會騙你?”

我暈暈乎乎應了,見他交代完後悠哉離開,低頭仔細瞅了好一陣那戒指:我也是習鬼修的,怎麽就不知道還能有防八字相克的東西?

不多時,房門為人從裏拉開,裏頭的小廝躬身道:“小姐,殿下喚您進來。”

我整了整衣裳,邁步入內。

裁作收拾好了東西,與我打了個照面便離開了,陛下正站在銅鏡前頭整理外衣:“禦令下達,天鏡宮那邊將婚事催得急,你手頭的事可還忙得過來?”

這還是陛下第一次主動在我面前提賜婚的事,我執禮單上前,斟酌一番道:“還好,大聘小聘的禮單我都一同整理出來了,都是經王管家的手安置的,我只是再細查了一遍,幫不了多少忙。”

陛下透過銅鏡看我,聞弦歌而知雅意,久久才道:“確是我有失考量了。”

我覆道:“我資歷尚淺,沒主持過這樣的大宴。這又是哥哥人生第一遭的大事,出了點差池可怎麽擔待得起?我膽子小,不敢擔責任,卻願意在一旁輔佐學習的。”

陛下將衣襟理好,恩了聲:“也好。”轉而朝向我,“禮單擱在桌上就好,我遲點會看的。”

他眸光清淺而幽定,即便是毫無含義,亦能看得我心底一跳,忍不住躲開視線,垂頭挪到桌邊。

“谷雨。”他忽而輕輕開口,“其實我沒那麽想當皇帝。”

我始料未及,大吃一驚擡起頭:“怎麽呢?”

他見我面上的錯愕,眸底輕輕一顫,小心翼翼收斂了些許情緒,略帶自嘲笑了:“沒什麽,近來事情太多,有些倦怠罷了。”

我的確是驚愕,無論是上一句還是這一句都不似是陛下能說出來的話。他本是堅毅高傲之人,又怎會說出放棄的言語?

在我看來,陛下理所應當是要坐上那個位置的,君臨天下,光芒萬丈。若只因一個司凝雪的從中作梗而放棄皇位,她實在不配。

附和著:“近來事情一件接一件,的確傷神,哥哥也不要想太多。”一指旁近的座椅,諂笑著,把握好每次套近乎的機會,“要不哥哥坐下,讓我給你揉揉肩吧。”

陛下沒吭聲,過來坐下了。

我忙挽了挽袖子,身子貼在椅背上,伸長了手給他垂肩,一面繼而道:“哥哥可是不喜歡司凝雪這般手腕逼婚?叫你覺著沒面子?”

陛下似笑非笑的呵了聲,“還好。”

我瞥了下嘴:“對呀,您瞧著也不像那麽面薄得人。”稍微俯下身,小聲道,“而且哥哥有什麽可煩的呢,等你以後登了九五之位,廣設三宮六院的,嘿嘿嘿,現在娶誰,順不順意又有什麽打緊的呢?嘿嘿……”

我沒嘿完,便給人捏住了臉,那指尖用力,叫我吐了半個的嘿字卡在喉嚨裏,上下都出不來。

陛下眸光深沈幾近陰郁地凝著我,明明是同一張面無表情的臉,可那眸中孕育的氣勢太強,情緒又太過濃烈陌生,仿佛隨時都可以將人湮沒。

我以為他會出聲呵斥我,可沒有,他一句話都沒說,像是話到嘴邊,又顧忌著什麽說不出口。

他僅是隔著薄紙的距離靜靜凝視著我,眸子裏是我的影,深沈卷積著暗湧的陰郁仿佛被什麽生生壓抑住,終是一點一點消退下去,恢覆了寧靜,指尖的力道也散了些,仍是長輩淡淡訓誡的口吻:“我有沒有跟你說過,姑娘家說話要含蓄?”

我被他曇花一現的雷霆大怒驚出了一身冷汗:“我,我錯了。”

“如若再讓我聽到你說這種話。”他朝我皮笑肉不笑地露了下雪白的牙口,風輕雲淡,“我打斷你的腿。”

我腿一軟,差些沒從椅子邊摔下去。

伴君如伴虎啊……

……

我連著幾夜都做了噩夢。光怪陸離的,但差不多都有一樣的結果。

譬如,不知怎的我偷到了陛下的寢房,偷偷摸摸在他身邊睡下了,睡著睡著陛下醒了,一腳將我踹到床下頭。我暈頭轉向還沒緩過神來,只聽耳邊阿爹罵了一句“淫賊。”便是手起棒落,“哢”砸在了我的腿上,我哇地就醒來了。

又譬如,夢裏頭我與陛下成親,坐在喜房裏頭一派悸動地等著他。直待他終於將我頭上的蓋頭挑開,朝我冷冷一笑,問:“谷雨,你腿還想不想要了?”我心底一驚,往腿下抹去,空蕩蕩一片沒有了,嚇得我嗷一聲,又醒了。

我不堪其擾,夜裏都不敢再睡了,全神貫註修煉,連著幾天沒敢再見陛下。

數不清第幾次,我在花園散步時眼見地透過稀疏草葉,瞧到涼亭那頭依稀的衣角,掉頭提著裙子就跑。

這廂我剛剛跑到狗子待的暖閣,還沒喘口氣,便又幻聽似的聽到了那熟悉的腳步聲相隨而來。

我貓著腰,靠在墻下,妄圖躲一躲,人還沒彎下去,手腕就給人扣住了,往回一拉。

陛下居高臨下淡淡瞅著我:“躲我?”

他明顯是不開心了,不然也不至於註意不到他這個姿勢,幾乎是抱著我了,我咳嗽覆咳嗽,沒咳嗽出個所以然來。提示到這份上,我已經很盡力了,他要這麽挨著我能怪誰?

於是我立著沒動,訕笑道:“哥哥說哪裏話,我今早上是打算出來溜狗子的,走到花園才發現我狗子忘帶了,忙往回跑……”

陛下:“……”

我瞅著他的前襟:“……”

“谷雨。”

“恩?”

“我打過你嗎?”

“沒……”

“那你做什麽嚇這麽兇?我要真計較,你以為你的腿還能留到現在?”

“……”不不不,我並不是單純的被那句話嚇到,而是因為……

做賊心虛啊!

誰能領會這種痛苦呢?我也知道我理智的時候不至於真能把陛下惹到動手揍我,那我把持不住的時候呢?

陛下是撩撥不得的,一撩就得炸,從前不怕,是因為從前覺得陛下頂多罵我兩句,我臉皮厚,只要能偶爾不動聲色揩到陛下的油,誰還受不住兩句罵,現在不同了,他可能會打斷我的腿。

可我受不了啊,我就想撩,尤其是司凝雪現在似個釘子一般戳在我心裏,叫我受刺激得很。咋辦?

繞道走唄。這是我自上次經驗後,唯一學到的法子。

我良久沒吱聲,陛下慢慢嘆了口氣,有種脫力的感覺:“你是不是傻?上次不過是說氣話罷了。不管你做什麽,我都不至於會真對你動手的。”

我眼前一亮:“當真?”

“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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